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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一個貧困的村子裡住著一個貧窮的鞋匠。由於連年歉收,麵包價格不斷上漲,但是工資卻少得可憐,因此鞋匠一直過著三餐不繼的日子,當然更買不起衣服,甚至連禦寒用的唯一一件外套也要和老婆共穿,而這件外套現在也已經破破爛爛了。再這麼下去,這個冬天恐怕是過不了了,於是老婆決定將所有的私房錢拿出來,同時去向村子裡的農民們催收修鞋費,然後去買一塊羊皮回來,打算做一件外套。這個鞋匠一向被大家視為村子裡最笨的酒鬼。老婆一再叮嚀丈夫不要被農民和皮革店給騙了,在買到羊皮之前,絕對不能喝酒,然後就送丈夫出門。

於是鞋匠穿著跟老婆借來的衣服,再披上那件破爛的外套出門去了。可是農民們不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要不就是不在家,更有人對著鞋匠哭訴沒有錢,結果,鞋匠只收到了一小部分的修理費。接著,他到皮革店去交涉,可是皮革店老闆果然沒給他好臉色看,拒絕讓他賒帳。鞋匠死了心,接著便想要去喝一杯酒驅驅寒。雖然還只是大白天,鞋匠一鑽進村子裡的酒店便用剛剛催收回來的帳款喝起酒來了。三杯下肚,他的心情開朗許多,也忘了外頭的寒氣,心情愉快地踏上歸途。半路上經過教堂前時,看到一個全身赤裸的男人蹲在路旁,遠遠看來像是一個飢寒交迫的流浪漢,不過卻是一個年輕貌美的男孩子,他那白皙的肌膚連一個傷疤、一點斑點都沒有。

「你不是這邊的人吧?你從哪裡來的?」

年輕人一臉困惑,指著上方。

「是嗎?你是從天上來的啊!那麼,你一定是天使了。可是,你為什麼沒有穿衣服呢?」

「我不能說。」男人顫抖著說。

「那就算了,我的衣服借給你穿吧!我剛剛喝了一杯酒,現在一點也不覺得冷。如果覺得冷的話,你也喝點酒吧!喏,我們再一起去喝一杯。」

說著,鞋匠便帶著年輕的男子返回酒店,將所有的錢都花掉,盡情地大喝特喝。當他回過神時才發現,連老婆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也都被他喝掉了。後來他帶著這個男人,自己也幾乎是全身赤裸地回家了。老婆見狀,氣得差一點想把這兩個醉漢給轟出門外去。可是,當她的視線和年輕男子對上時,男子美麗的臉上露出了充滿魅力的笑容。鞋匠老婆一下子就被迷住了。

「算了!算了!或許這個人就如你所說的是天上的天使。你是不是做了壞事才被打入凡間的天使啊?」

「關於這一點,恕我不能說。」男人說道。

而鞋匠夫妻完全認定年輕男子就是天使。

從天而降的年輕男天使在鞋匠夫妻家逗留的傳聞在村子裡傳了開來,村人們,尤其是那些春心蕩漾的姑娘們都爭相前來一探究竟。於是,鞋匠的老婆開始吃味起來。姑娘們看到天使穿著破爛的衣裳,抱著膝蓋發呆,不禁有些失望。「臉蛋是長得很漂亮,可是看起來像個無所事事的吃閒飯的人,而且也沒有翅膀,根本不像天使。」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敗興而歸了。這個天使確實是無所事事,每天除了吃飯之外,什麼也不會做,鞋匠教他工作,他也不夠機靈,一直學不來,充其量和小孩玩耍是他唯一能做的工作,日子也算是過得挺快樂的。就這樣,他成了鞋匠家的食客。而鞋匠夫妻之所以甘之如飴,沒有絲毫怨言是因為自從天使住進他們家之後,景氣就慢慢好轉了,鞋子的訂單也增加了,也因為這樣,上次沒能買成的羊皮外套也買了,有時候甚至有能力吃鹽醃的肉品。天使可能是客套吧,他吃得不多,可是身子卻依然漸漸胖起來,就像那些有錢人家的大少爺一樣,只能在狹窄的屋子裡閒晃。

某天,村子裡真正的大爺突然來了。這位大爺有著連發胖了的天使都望塵莫及的肥胖身軀,穿著見都沒見過的高級皮衣,他是來訂做一雙堅固的長皮靴的。「如果你做不好,我可不付錢哦!」大爺威風凜凜地回去之後,天使笑得很開心。鞋匠的老婆問他原因,天使說:

「那個男人將來不及穿那雙訂製的鞋子就會往生了。我剛剛看到我的同伴天使就站在那個男人的身後,所以最好是別做他訂製的鞋子,先幫他縫製一雙上路的鞋吧!」

這時,剛剛那個大爺的僕人們神色倉皇地跑回來了,據他們說,那位大爺剛剛死了,所以要鞋匠趕緊縫製給死者穿的鞋。老婆大喜過望,心想:天使果然神通廣大,跟我家那個笨老公就是不一樣。天使似乎也很得意鞋匠老婆敬佩讚賞的目光,他的口風也不再那麼緊,便說出了自己的秘密。原來這個天使犯了錯,激怒了天神,遂剝去了他的翅膀,讓他全身赤裸地被貶到人間來。當時神還給了他三個問題:「人類有什麼?人類沒有什麼?人類是靠什麼維生?」除非他解開這三個問題,否則永遠不能回天國去。

「人類到底有什麼?」老婆問。

「有愛。太太第一次看到我想把我趕出去,但是因為愛的覺醒,使得一開始的惡形惡狀也消失了。人類所沒有的是知道未來,尤其是知道自己死期的能力。剩下一個問題,很遺憾的,我還沒有找到答案。」

可是,這件事過後不久,村子裡發生了大饑荒。不要說鞋匠一家,村子裡的老百姓們連吃的東西都沒有了,甚至連老鼠、鼴鼠都被吃光了,卻仍然不斷地有人餓死。不久之後,就發生更可怕的事情了。那就是人們只能吃餓死或病死的人的屍體。

照一般來講,應該是先吃牛或羊之類的家畜,然後再吃貓、狗,最後再吃死去的人。可是在這個村子裡卻演變到要殺人來吃,首先是活不久的病人,接著是老人被殺,然後是男人、小孩,最後才是會生小孩的年輕女人,大家就按照這個順序相繼進了人類的肚子裡。天使悲哀地看著這個慘狀,漸漸地他似乎找到了「人類靠什麼維生」這個問題的答案了。某一天,天使終於可以回天國了。於是,鞋匠突然這樣說道:

「你在我這裡白吃白喝了這麼久,整個人吃得圓滾滾的,如果不跟你要一點謝禮,你一定會被天上的眾神斥罵的。」

鞋匠老婆也燃著滿眼的怒火,抓住天使的手臂說道:

「是啊!我想你已經知道,人是靠人的肉來維生的,可是,那並不是正確的答案。事實上,你也很清楚,人是靠神而生的。天使不就是用神的肉做成的動物嗎?當人類飢餓時,神不是應該用自己的肉來餵食人類嗎?」

「這話說的是沒錯,可是……」天使慌張地說道:「我想我已經特別報答過太太了。」

「在我丈夫面前不能說不該說的話!」鞋匠老婆狼狽地怒吼著,愚蠢的丈夫卻一點也沒有發現異狀。

「但我還沒有得到任何回報。」鞋匠說。

「總之,村人對你有很多意見。大家都說,不能讓你就這樣回天國去。」

「那你們想把我怎麼樣?」

「把你煮來吃。」

這時鞋匠家的四周擠滿了飢餓的村民,大家都流著口水等著。流言不斷傳開來,有人說天使的肉具有長生不老的效果,有人則說只要吃過天使肉,就永遠不會肚子餓,眾說紛云。

很快地,蜂擁而至的村民們湧進鞋匠家中,將天使抓住丟進鍋裡。可是不論怎麼煮,天使的身體依然完好無缺。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了一個主意,將十字架一起放進去煮,於是天使終於被煮成了天使湯。吃了天使肉的人們,包括愚蠢的鞋匠在內,好像從此就長生不老,甚至忘了自己是活著的。

‧啟示:人不是靠神維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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