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一個男人出生在某貧窮村子裡的一戶貧窮人家。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開始覺得自己本來是應該出生在別的地方,只因為鸛鳥啣著嬰兒運送時不小心送錯了地方。於是他便離家出走,遠渡重洋,過著艱苦的歲月。過了二十年,這個男人變成了一個有錢人,身分崇高,任何人看到他都要脫帽致意。他身邊的美麗妻子是一個富家千金。

有一次妻子給他看一面向一個阿拉伯商人買來的神奇鏡子。據商人的說法,每個人的背後都緊貼著一個屬於自己的神。白人的神是白人,黑人的神是黑人,一個人出生時的土地和血脈都會表露無遺,每個人的樣子都不一樣。他立刻把鏡子對著妻子,結果年輕妻子的背後映出了一個和她的母親差不多年紀、豐滿且看似充滿智慧的貴婦人的神,但是,這個神又不像妻子的母親。接著,男人照出自己的神。他看到一個沒有什麼風采的中年男人,看起來隱隱約約地籠罩著一股卑賤貧窮的陰影。男人彷彿看到自己的出身一樣,羞愧萬分。不過他平常也會對妻子提及自己出生在貧窮村子中的貧苦出身,因此妻子一點也不以為意。

男人看到自己的神,不禁想起了父親。他幾乎想不起父親的模樣,然而不知何故,他卻確信父親長得跟那個中年男神十分神似。他把這件事告訴了妻子。妻子說道:

「你總不能永遠不理會你的父親和妹妹吧?」

年老的父親和已長大成人的妹妹應該還在故鄉的村子裡。和妻子談著談著,男人不禁產生了「衣錦還鄉」的想法,便帶著妻子回到睽違了二十年之久的故鄉省親。

半路上,男人不斷地將他記憶中故鄉如何的窮鄉僻壤說給妻子聽,希望她有心理準備,不至於太失望。可是,當回到自己出生的貧窮村子,看到滿是石塊的荒蕪土地上傾圮的家時,男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路旁仍然有一個當初就一直在那邊的瘸腳人,男人向他打探消息,他便用像烏鴉啼叫般的聲音回答:

「你是指石匠夫利茲吧?他早就不工作了,現在一天到晚只會喝酒,他的女兒安娜則開了一家小旅館。當然,很少有客人願意投宿到那種店裡。他的兒子卡爾則暫時被關在牢裡。安娜現在在家。她生的那兩個餓死鬼也住在一起。讓她生下孩子的不是爺爺就是卡爾,準錯不了。」

男人一聽,表情僵硬得像石頭一樣。他從來沒有跟妻子提起過自己有一個叫卡爾的哥哥,更別提這個哥哥除了沒殺人之外,其他什麼壞事都做過,而妹妹安娜生孩子的事情更是不值一提,男人不禁想摀住自己的耳朵,但是事實擺在眼前。

當天晚上,男人讓妻子和僕役投宿到城裡一家比較好的旅館,自己則前往探視父親和妹妹。妻子一臉擔心地看著丈夫,但是看到丈夫眉頭緊鎖的樣子,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天一黑,村子就像死寂的世界一樣黑暗,而黑暗中隱隱約約透出證明還有人煙的燈光的房子就是男人出生的家。他聽到屋子裡傳來孩子啼哭的聲音。

「妳好!」男人敲著門說,一個女人出來應門,一臉狐疑地打量著男人。男人遲遲沒有勇氣表明身分,便誑稱自己是迷了路遇難的旅人,希望能夠借宿一晚。於是女人露出了諂媚的笑容,這樣一笑,使得她那像野獸般讓人覺得不快的醜陋臉龐更加地扭曲了。而在屋子後方,像野獸一般蠕動著的大概就是父親了。男人不敢正視,便把視線移開,他快速地打開皮包,拿出了幾張鈔票,說是給孩子們和老人的一點心意。然後他拿出那面鏡子,一邊假裝梳理頭髮,一邊試著照出站在父親和妹妹後方的神明。他原是想確認他們的神跟自己的不一樣,好讓自己感到安心,可是鏡中卻映出了既不像猿猴也不像人的臉孔。男人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恐懼,不讓自己發出足以崩毀這間房子的狂叫聲。

吃過簡單的餐點之後,男人被請上二樓,然而他當然沒辦法高枕無憂。半夜裡,樓下有野獸們喧鬧的聲音。他從門縫裡偷看,發現父親和妹妹用令人不快的聲音在商量著事情。男人聽到他們提到了「錢」和「鏡子」。過了不久,他看到父親手上拿著亮晃晃的東西。那是切肉的菜刀。

男人假裝睡著了,於是不久之後,他聽到上樓的腳步聲。門被打開來,進來的是妹妹,她好像沒有拿什麼凶器。男人想起身,妹妹便發出令人膽寒的笑聲,一把敞開自己的胸口,然後又撩起裙子,企圖抱住男人。男人被她的醜惡和惡臭給嚇得尖聲慘叫。他一把推開女人,企圖逃開,這時父親卻揮舞著菜刀衝了進來。正當千鈞一髮之際,有人在門外猛力地敲著門。男人趁父女兩人楞了一下的當兒從窗戶跳出去,然後就昏死過去了。

不久之後,天亮了。男人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華麗的床上,身旁的妻子正含著淚水看著他。據妻子所說,他離去之後,妻子覺得讓他一個人去不太妥當,便透過一些關係找上當地有名望的人,請官吏們幫忙。

「那時候,這個就幫上忙了。」妻子指著應該在自己身後的神說道。「話又說回來,實在不該用那種鏡子看自己的神。」男人說道。「到底是什麼困惑著我,讓我去找他們的啊?」

男人和妻子回家後,過了一段時間,法院的判決下來了,男人的父親和妹妹被判處絞刑。一方面是因為他們以前曾用過同樣的手法殘害過不少人的事跡敗露了,而更讓人驚訝的是,父女兩人招供,其實他們知道當天晚上他們企圖殺害的人正是離家二十年之後的兒子和哥哥。聽到這些話之後,男人終於能心安理得地忘了自己的親人和故鄉,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了。

‧啟示:不要尋找你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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